阿皮亚谈歌剧《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设计

　　最主要的是要找到一种表现形式，它能成功地把内在的心灵冲突加以戏剧化。因此布景设计家的任务不在于把歌剧本身的内在的和外部的戏剧调合起来，而是要使它们建立在能够显示它们各自要点的这样一种关系上。而且，唯有以剧情线为依据的一些布景外部形象才能使观众直接意识到戏剧中包含着的内在的或心灵的戏剧。

　　一个戏剧，如果它的物质的布景，或它所体现的外部世界是非常无足轻重，那么采用何种舞台布景的方法才算合适呢?——毫无疑问，必然是所有装饰和绘画因素的极端精简。——围绕着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的心灵世界的那种虚幻的性质，正是从第二幕开始以来舞台布景所必须建立的那种境界，当然这又为音乐(戏剧)本身所支持，它剥夺了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两人于真实世界的任何接触。世界对他们已成为虚无幻梦般的性质，这本身说明了他们唯有以死亡才能逃避它。在我们使观众理解了物质的舞台布景与内心动作相比是何等次要时，我们已诱使他们同情地参与了这内在的心灵的戏剧，从而成为了它的一个部分。于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戏剧完全内在的、诗意的、音乐的性质表达出来。而要使内在的和外部的戏剧保持平衡，就可以使用一种强调两者关系的舞台布景形式来解决。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容许我们较之他的任何其它歌剧更全身心地也更强烈地分享主人公的精神生活。忽视这个事实的话，我们就无法为观众的这种感受在视觉上找到对等物。进入剧场的人一方面固然是观众，可以说同时他们也就成为了戏剧的不自觉的参与者。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必须按照这样的基本原则来处理布景：观众看待剧中主角的周围世界，应像主角自己看待它一样。自然，这不能仅从字面理解，但这已足能说明舞台设计者在工作时必须具有的心理，假使他想把这部杰作的主要精神传达出来的话。他必须追求高度的单纯，必须避免任何多余的细节，即使在一些看来不需要这样单纯的场景中也应该这样做。因此，让我们先从第二幕开始谈起：

　　当伊索尔德上场时她只明白两件事：特里斯坦不在场和火炬——这促使他不在场的原因。笼罩着城堡花园里高耸树木的奥热夏夜，对伊索尔德来说已不算什么真正的现实。闪耀的远处在她眼里只是使她与特里斯坦分离的空寂和骇人的距离。同时，不管她欲念的折磨，在她心灵深处正燃烧着烈火，它使所有的自然力量神奇地融化为和谐的一体，唯有这火炬仍卓然独立地存在着——这是使她与所爱的人分离的一个信号，一种象征。

　　当她熄灭这火炬时，她扫除了这重障碍。她消除了这敌意的空间因素，时间也似乎停顿了。当我们与她在精神上融为一片时，我们惊异这两个敌意因素的消除。最后，这对周围世界的漠视彻底完成了。时间、空间、围绕她的自然界的声响、不祥的火把，这一切全都消除了。无物存在，因为特里斯坦已入伊索尔德怀抱。

　　时间，它业已停止，但对观众来说它仍在持续着，这便是音乐。而空间呢?对我们这些未曾服药者又意味着什么?

　　象男女主人公那样，我们也只能体会到这相逢的狂喜。他们心灵中燃烧的感情，对于我们也像对于他们那样，远较他们肉体的存在更为现实。而音乐的旋律把我们步步深入地带进他们永恒至善的结合的神秘世界中。只有一事震撼我们：我们仍能看见他们……。

　　舞台设计者要使观众在戏剧进行中不去考虑发生的事情是否合理，不去有意识地进行分析，而是为它的内在感情的汹涌激流所卷走，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在这样分析的基础上，让我来逐点介绍如下的演出方式：

　　大幕升起时的舞台画面：舞台中心是个大火炬。有点显得狭窄舞台空间充满了光照，足使观众清楚地看见演员，而又不使火炬的光焰削弱，特别重要的是不要削弱这个光源所投射的阴影。舞台布景的外形只能模糊地辨认，微光使它们蒙上一层朦胧的气氛。布景中几条适能看清的线条显示了树的形状。渐渐地，观众的眼睛适应了它，就能看清上面建筑的墙面，在它前面是一个露台。

　　在整个第一场戏中，伊索尔德和白兰琴就停留在这露台上，在露台前是一个斜坡，它的形状还模糊不清。伊索尔德熄灭了火炬，这时整个场景为一种均匀的微光所笼罩，眼睛看不见任何具体的形状。伊索尔德，当她奔向特里斯坦时，为一种神秘的影子所包围，这加强了“死”的印象，这种印象早经右半舞台的幽邃空间所暗示予我们。在他们相遇的最初狂喜中，他们都停留在露台上。当狂喜达到顶点时，他们已悄悄从露台通过一个依稀可见的斜坡走向前面的一个低平台。这个斜坡和低平台，以及通向台前部的一个倾斜面，组成了起伏不平的地段，这场戏后面的一段火热的对白就在此进行。

　　于是，当他们的热情得到适当地抚慰，当他们为一个意念所攫住，当我们愈来愈意识到死亡已迫近，唯有到了这时，他们才走到了舞台前部，我们才第一次发现有一条凳子等待着他们。整个神秘的半明不暗的舞台空间在色彩上更趋向于统一。建筑的形状已在背影的朦胧中隐去了，即使舞台上的不同平面也已不可辨认。

　　也许是由于火炬的光辉以及它所产生的阴影在我们视觉上引起了反应，也许由于我们的眼睛跟住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适才所经过的路，不论怎样，我们察觉到周围世界是如何柔和地萦绕着他们。在白兰琴歌唱时，光照显得更暗淡了，即使演员的形体也已不再能看清。最后，热情复炽而更高涨起来，它的超越一切的力量几乎使我们不复意识到周围世界的存在。正在其时，一道淡红色打到舞台背景上，玛克王和他的武士突然出现。渐渐地，寒冷而暗淡的曙光呈露，使我们能看清舞台布景的大致形状，而组成这些布景的画景片才第一次显得清晰和坚实。特里斯坦以他极大的自制再度与周围世界接触，向出卖他的梅洛挑起一场决斗。

　　现在，在这色调阴冷而质地坚实的布景中，唯有一处未受到曙光的照亮而仍处于柔和和阴暗之中，那就是露台下面的长凳。

　　为了更清楚地说明这个舞台布景的设计方案，和阐明所附的草图，我增加了下面关于舞台布景的详细描写。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